我越來越相信沒有穩定的生活這回事。無論是如何看似美好的生活，暗處中還是有形體不確定的生物盯著你看。我還記得第一次遇上它的感受。眼睛像是凝固般地無法轉動，想要向周圍隨便一件雜物對焦都毫無辦法。手失去抓取的氣力。腹部激烈地向內凹，整個人像蚯蚓蜷縮成一團。我的眼淚我的鼻涕，一切都沒有辦法克制。
從此我才知道純粹的情緒是什麼。例如純粹的憤怒、純粹的嫉妒、純粹的悲傷。
純粹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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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跑的時光令人心安。
開始跑步的頭幾個禮拜，每個晚上會固定跑進學校周圍的巷弄中。因為很久沒運動的關係，一開始大約三、四公里後就呼吸變得急促，總是很勉強地跑到終點。用力踏出最後一步，煞車，開始感覺腦袋變得恍惚。心臟用力地撞擊胸腔、頭不由自主地仰高。什麼也看不到。我想到小時候曾經吸了一大口氣潛入泳池深水區試著將身體一直貼在池底，久到連最後浮出水面的時間都不太夠。我想到破繭。我想到死亡。
不，本質上那並不是真正接近死亡，只是單純想到死亡這件事而已。疲勞感沒有那麼大，腳其實還可以撐著沒問題。只是，只是在煞車的那一瞬間我想到這件事。
兩個禮拜後，腳已經練到可以負荷這樣的強度。又過了一段時間後一小時內的跑步只要速度不快可以很輕鬆地跑完。之後順著體能的進步也提高訓練強度，不過之前那種「看不見」再也體驗不到了。
離開人行道轉進住宅區的巷子時心情總是非常愉悅。房屋的排列方式令我想到博士生那一疊疊凌亂卻能巧妙運用桌面空間的資料的畫面。是無論書寫或是使用電腦都不會影響作業上的精緻堆疊法。電線橫過半空，途中經過幾個變電器後接上下一根電桿。路燈讓柏油路面變得白閃閃的，偶爾有貓越過那團光輕巧地跳上圍牆。固定有兩三個人在家門口抽菸，那附近擺了幾棵盆栽。儘管是看似筆直的巷子，內部實際由曲折的物件組成。
下過雨後那樣的傾斜意味更加濃厚。空氣中的水霧讓一切物體顫動。絕不是比喻法，它們的確震動著。
若是仔細看，有時候可以看見情侶躲在陰影處擁抱，也有老奶奶開著大門坐在板凳上不曉得盯著什麼，是有潛力成為靜物畫的構圖。不過無論如何那對我來說終究只是一瞟眼的時間隨意抓取的畫面。
即使偶爾可以看到有人正在講電話，但奇怪的是怎麼樣也聽不到聲音。存在那條巷子唯一的聲響只有我跑過去的聲音。鞋子氣墊摩擦柏油路的聲音、雙手擺動劃破空氣的聲音、耳根血液流動的聲音。
於是我經過它們。一次又一次。
我知道時間還是在流動著的。下一次我回來這條巷它們改變構形，以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協調感彼此互補著。那樣的黑不是可怕的黑，是像冬天蒙在被裡令人感到安全的黑。
真希望能一直在裡面跑著，我想。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不會有沒有終點的跑步。還是要跑出巷，靜靜調整呼吸等待下一次的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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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貓才知道一切是怎麼回事。
那是澄澈透明的眼珠，直直向我逼視過來。它安坐在牆緣，原先閉眼，後來察覺我靠近突然睜開眼睛。我一步也動不了。
純粹的凝視。
於是又跨出一年，還要繼續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