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石隨想 - As Tears Go By






聽友人謝闊論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起初以為是闊論。



許久沒見面,期末將近他仍豪爽地在飲料店裡與我聊了將近兩個小時。大部分的時間我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吸著冰淇淋奶茶,以及些許不安地調整坐姿。「以後想試著巡迴演講看看,雖然我沒什麼專業知識啦哈哈哈。」他這麼說。

起初仍然是一些老話,高雄的洪在他去年準備考試時晚上九點多騎著仿哈雷的檔車載著他到瑞豐夜市吃宵夜、台北的廖困在回憶的漩渦中、你怎麼回來這麼久才想到要找我。不過,相較其他人,這些常談少了許多。我只要起個頭,他就能滔滔不絕地講著他以前的故事、朋友的經驗。我才知道對這人完全不了解。知道他茹素多年,但不知道背後龐大的理由。其中一個理由是宗教。

於是談了一陣子有關生命的課題,非常不像坐在一杯50元的飲料店裡會提到的。想到幾天前看的《刺激1995》(The Shawshank Redemption),含冤20載的Andy Dufresne每個夜半默默地用小十字鎬挖著Raquel Welch海報後面的土牆,然後在那天聽著雷雨落在牢獄外的泥巴地上沿著密道匍匐,鑽過難聞的下水道,全身滿是排泄物的他跳進Shawshank外因雨積成的小河,對著駭人的閃電和無盡的大雨大吼,顯示難掩的狂喜。

「有法律的誕生,是因為世上有人不守法。同樣地,假若世上沒有人行不道德之事,就不會有天堂、地獄的概念出現。人們有秩序地排隊結帳,店員有條不紊地搖飲料。喝完飲料大家都會倒乾淨殘渣,封膜和塑膠杯分類。那麼,這裡就是我們現在想像中的天堂,不會有對極的產生。」

「可惜,」我說:「那並不存在。這是被高牆、乾旱圍起來的Shawshank世界。」

「非常遺憾。」謝說。





It is the evening of the day
I sit and watch the children play
Smiling faces I can see
But not for me
I sit and watch
As tears go by

My riches can't buy everything
I want to hear the children sing
All I hear is the sound
Of rain falling on the ground
I sit and watch
As tears go by

It is the evening of the day
I sit and watch the children play
Doing things I used to do
They think are new
I sit and watch
As tears go by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著醫院裡開完刀的阿嬤一頭亂髮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妳看是誰來了!」爸在她耳朵邊喊著。

死寂了一陣阿嬤才說出我的名字。她的臉是面朝天花板的,卻不能動。一邊說著,她的眼珠卻拼命往下瞧,貼著透氣膠帶的手也在病服上胡亂抓著,搜索不存在的鈕釦,想把鬆垮的領口繫緊。

「病院欸裳謀釦子啦!」隔著簾子,另外一個病床上的老奶奶再次喊著。

那天阿嬤醒著,在爸的照顧下她不再像孩子般胡亂吵鬧。爸靠在軟椅上休息,想趕走一早被醫院電話吵醒的疲倦。我坐在塑膠凳上注視著阿嬤從棉被伸出的腳掌上因歲月走過留下的血管、斑點以及久臥造成的一塊塊紫紅色瘀血。

「啊--我欲站起來啦!」爸從淺淺的睡眠中被打撈起,惺忪地機會教育「像這種時候就要順她的意,讓她試著站看看。」

「可是阿嬤腳不是還沒好?」

「所以嘗試到失敗她才能乖乖躺著。」

我把助行器拿到一旁,將病床高度降到最低,然後看著爸輕輕捧著左腳,跟著正常活動的右腳慢慢移到床沿。

「不過,我想她仍然可以金雞獨立站一會。」爸笑著。

阿嬤的雙手離開病床的欄杆,左手撐在沾了穢物的中單上,右手抓著助行器。爸一手放在她的背上,一手托著她的臀。「看好,要這樣,」他說:「借力使力。」

她皺眉,吸了一下鼻子。我看見她的左手在柔軟的床上微微顫抖。以前好像看過電視中有什麼坐在輪椅上癱瘓許久的病人奇蹟似地站了起來的劇情,就是那種感覺,想雙手掩嘴的那種。阿嬤果真右腳撐著站了約莫十幾秒。


讓阿嬤躺好後又花了一番工夫。我聽到了阿嬤瑟縮成一團之後,那小聲的嘆息。

我跟謝,還有洪、廖,之後都要努力。無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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